這邊是崇孝氣的直拍桌子，那邊鼎誠泰票號被巴鼐帶人圍了個水洩不通。鼎誠泰的大掌櫃在頭層院子裏迎住了巴鼐。“哎呦我的軍爺，這是怎麽個話說的？您是哪個衙門的啊，我們可是官府備案了的正經買賣，怎麽著就給圍起來了？”

“你，這裏說的算的麽？”巴鼐看了他一眼，冷冷的問。

“是的，小人是這鼎誠泰票號的掌櫃。”

“這個人的，你認識不？”巴鼐說著一擺手，身後的親兵對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個子男人，正是他們扣押銀車時捉拿的領隊人。

掌櫃的一看不由得臉色大變，此人正是今晚去銀庫提現銀的票號二掌櫃。轉瞬間，這掌櫃的又將臉色一變，咬緊牙關說道：“此人是誰？小的從未見過。”

“你真話的講！”巴鼐喝道。

“給軍爺回，小人講的是真話。只是還不知道您是哪個衙門口的，有什麽事兒咱們好商量不是？”

“這人的車上都是你們鼎誠泰的箱子，你怎麽不認識？”

“哎呦餵，我的軍爺，您可得明察呀。我們鼎誠泰也算得上是京城的大買賣了，難保有個誰打著我們的旗號在外行不義之事……”

“你怎麽知道這人行的是不義之事啊？”在旁邊多時未開口的黎先生緩步踱到掌櫃的身前，笑著問道。

“這……”掌櫃的被黎先生的話問了個張口結舌，不知如何答對是好了。

“他不是，這位軍爺兇神惡煞一般，我……我這也沒了主意不是？看您是位讀過書的先生，小人哪裏得罪了諸位，還請明示，好歹我們也是跟朝裏說得上話的不是？萬萬別傷了和氣……”掌櫃的說著一個勁兒的作起揖來。

“要說呢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我們巡夜的時候在銀庫附近遇著幾輛拉銀子的車，沒字號沒燈火的，盤問時又支支吾吾的讓人生疑。他們說是你們票號的夥計，這不就來對質下，既然你說不是，那就收監下獄嚴加審問了便是！”

那掌櫃的覺得這話裏帶著三分活路，便又換了一副笑臉道：“原來是這樣，請您容我仔細瞧瞧可好？”

巴鼐將那人向前推了推，掌櫃一本正經的看了看，回身笑道：“是了，這是我們票號的夥計，方才驚嚇之餘也沒細看，險些誤了大事！”

“這麽說，人的你們的人，銀子也是你們的銀子咯？”

掌櫃的點點頭，又作揖道：“是是是，還請您高擡貴手，放人放車。”

“不忙。既然銀子是你的，請您將從銀庫提調銀錢的票引拿出來我核驗一下。”黎樂村說著收了笑容，一本正經的道。

那掌櫃的聞聽此言又是一楞，四下看了看湊到黎樂村的面前，小聲耳語道：“這買賣不是小人一家的生意，既然能開在天子腳下，自然是有貴人提點的。您看這年節跟前兒的，一點兒年貨還望笑納……”說著將一疊銀票塞到黎樂村的手裏。

“想不到你一個小小的鼎誠泰，還做起天家生意來了？沒有票引，如何證明你們這是合法的生意呢？”正說話間，負責後院查抄的軍兵來報，庫房裏尋得正在熔鑄和尚未來得及熔鑄的天澤三年稅錠銀若幹，並堵截了一名意圖外出報信的小廝。

那掌櫃的見狀，急的跪在黎樂村的腳下道：“幾位爺，您們到底是哪個衙門來的官差？能不能報個門戶來，小的們縱有萬般不是，改日登門謝罪……只求列為不看僧面看佛面，給十一爺他老人家一個薄面……”

“你說的十一爺，是先帝皇十一子、當今聖上的親弟弟、剛晉了多羅定郡王的十一爺麽？”黎樂村故意大聲覆述道。

“是啊！不不不，我，我……我什麽也沒說、誰也沒提過……這可要了老命咯！”掌櫃的急的磕頭如雞鉗碎米，情急處又擡手抽了自己幾個耳光。

黎樂村一只手舉著方才那掌櫃的塞給自己的銀票，朗聲說道：“鼎誠泰票號上下人等聽了，我們奉和碩裕親王手諭，收繳外流之天澤三年稅錠銀兩，緝捕涉案人等，如有抵抗、私毀證物者，一律以首犯論處！這是人家鼎誠泰掌櫃的給大家的年貨，大家拿了人家的銀錢要替人家著想，搜捕查抄過程中不得狹私舞弊、監守自盜，違者與人犯同罪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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翊勳和崇孝趕到戶部銀庫的時候，得了信兒的戶部大小官員們早已經候在了銀庫的門外。戶部尚書春元、杜介堂率眾官吏見過禮，才幾步走到崇孝的身前。看著這位平素極好說話的王爺今天鐵青著臉，兩位尚書便知道事情不妙。

“你們這都是從哪兒來的？”崇孝面無表情的說。

“回六王爺的話，奴才和杜大人是直接從部衙門來的。您老明鑒，這幾日年終財稅的大小事務實在忙碌的緊，戶部大小官員已經十餘日未曾休歇了。”

“年終歲尾，戶部勞苦是眾人皆知的，只是要勞碌在朗朗青天之下才好！我醜話說在前面，要是你們哪個打起了公款的主意，做那些個蠅營狗茍、欺上瞞下之事，休怪我崇孝不講往日情面！”

眾人聽了，忙又嚇得磕頭謝罪。

“都起來吧！沒做錯事的人何苦這樣擔心，做了錯事的人，磕幾個頭又豈能免罪！前面帶路，本王和裕親王要親自查點銀庫！”

兩隊守庫的衛兵將沈重的銀庫門緩緩推開，一股陰冷的氣息夾著銀錢獨特的金屬味道撲面而來。待到裏面的燈龕上都燃起燈燭，卻見一排排豁亮的架子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五十兩一錠的金銀元寶。木架子上每隔一段距離掛著二寸寬的木板，上面標明了入庫金額和提轉時間及金額和目前的餘額。

翊勳見崇孝在戶部官員們的簇擁下正詢問賬實情形，便一個人背著手向寫著天澤三年戶部稅銀的架子走去，只杜介堂和幾名庫吏跟在他的身後。翊勳拿起眼前的一錠銀子，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鼎誠泰兌出來的銀錠，在燈下細細的比對起來。許久，方將架子上的又放回原位。轉身對杜介堂道：“杜大人，今年的銀子標註明年的年號，這是戶部的則例麽？”

“回裕親王的話，這樣烙鑄是處於統籌調度的方便，稅銀雖然是天澤二年收繳的，但用度卻總要轉了年來才開始支取流通，因此往往在熔鑄的時候鑄範上的時間就往後延一年。”

“那就不會有當年稅銀當年支取的例外麽？”

“據臣所知，除了天拓三十一年西北用兵開銷加劇外，還真沒有過例外。”

翊勳聽了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今年入庫的稅銀一共多少？”

“回王爺，天澤二年各地收繳稅銀正銀九百四十八萬六千三百一十二兩七分，耗羨銀一百四十二萬二千九百四十六兩九分，合計平銀一千零九十萬九千二百五十九兩六分。共熔鑄銀錠兩萬一千八百一十八個，足足上滿這麽大的銀架四十多個。”

翊勳順著杜尚書指引的方向看了看，笑道：“你很清楚嘛！”

杜介堂笑著回：“不瞞王爺，今年平銀、熔鑄和入庫都是臣親自操持的，自然清楚些。”

“我記得當年皇上在潛邸分管戶部的時候，你就是他跟前兒得用的人了，果然不負聖恩！”翊勳說著，沿著四十個銀架慢慢踱著步子。

“王爺嚴重了，能侍奉聖上潛邸是臣天大的恩榮……”

“這批兩萬多銀錠，你們是在哪裏熔鑄的？一共用了幾個鑄範啊？”

“回王爺，就在銀庫的後院鑄的。因為各省的稅銀是陸續送到的，所以並沒有集中打理，只新塑了兩個陶範，每個每次可以鑄銀二十五錠。”

“陶範還在麽？”翊勳若有所思的問。

“依戶部則例，已經造冊入庫，明年仍要沿用的。”

“sain（好）。”翊勳在靠後的一架銀架前停了下來：“你這四十架子，銀錠的擺放個數應該是一致的吧？”

杜介堂見他這樣東一句西一句的，著實摸不著了頭腦，只是應了一聲，又小心的問道：“王爺何故有此一問？”

翊勳看了看滿臉狐疑的杜介堂，用兩個指頭點著銀架的隔板說：“去請你們六王爺來，叫那些管庫的奴才都給我過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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翊勳的這番動靜在崇孝心裏是早有預計的，他依次查看著這幾十個銀架，發現後面幾個架子上的銀錠間空隙明顯增大。仔細看時，原來放置過銀錠的位置和空隙處的灰記仍然清晰可見，跟在身後的戶部滿漢尚書、侍郎等人見狀嚇得滿滿跪倒了一片。“都給我站起來！”崇孝吼道：“出了事兒不能解決只想著求饒，你們算得上是男人麽！分管銀庫的奴才是誰？”

春元和杜介堂自知事關重大，近前一步回話道：“奴才請王爺暫息雷霆之怒。奴才等職司在此斷不能推諉罪責，但連月來一直在部忙碌財算之事，著實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。奴才鬥膽請王爺允許奴才等馬上查點清算，著手詳查事由呈報王爺及聖上！”

“事已至此我就不賣關子了。一個時辰前我的人查抄了鼎誠泰票號，查扣天澤三年款稅錠銀八萬餘兩，這筆銀子按制是不該流出國庫的，這一點你們應該比我清楚。事情是怎麽發生的，誰能給我和康親王一個解釋？”

話音未落，人群後面負責管庫的郎中卯足了勁兒向身後的墻壁撞去，卻被早有防備的衛兵截了下來。翊勳冷笑了一聲：“想死還不容易麽？說清了該死的一個活不了，不該死的一個也死不得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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